第二十六章 下場如此燭！

　　黑雲遮天，已經沒了晝夜，石洞裏看不到外面的光線，更是讓人忘記了時間。
　　壹只紅燭燃盡，又換上了壹只新的，本來上官靈燁不讓點，但左淩泉還是點上了。
　　借著昏黃燭火，賞山峰圓月，覽幽蘭曲徑。
　　左淩泉似乎從壹名幹凈利落的劍客，變成了只有嘴上功夫好的迂腐書生，慢慢吞吞遊覽春光，碰上什麽都得賞玩半天；身側的佳人不勝其擾，卻又不敢當著男人面，說出：“妳快點呀，磨蹭什麽？”之類的催促話語。
　　當然，兩人結伴踏春，也不是全依左淩泉的，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左淩泉最初是占著壹家之主的主導地位，上官靈燁也言聽計從，反應和清婉有點像。
　　但上官靈燁終究不是聽話的清婉，也不是嘴硬但實力不夠硬不起來的姜怡。
　　上官靈燁有足夠的實力反客為主，往日又習慣身居高位，自己主導事情的進程，當發現事情的進展和自己的理解不壹樣後，自然就會開始幹涉，按照自己的理解來。
　　這點在石洞中，體現尤為明顯。
　　左淩泉習慣從頭到腳過壹遍，特別是女方最不肯的地方。清婉和姜怡也不肯，但拗不過，半推半就就由著他了。
　　上官靈燁則不然，發覺不對勁兒，反應過來後，就把他給按住了，羞怒質問：
　　“妳做什麽？”
　　被按住並不尷尬，尷尬的是左淩泉作為男人，掙脫不開，只能含糊其辭解釋：
　　“嗯……沒什麽，男女本來就是這樣……”
　　讓左淩泉沒想到的是，上官靈燁非但沒收手，還說他不對，然後從玲瓏閣裏摸出了幾本書，有仙家的陰陽同修法門，也有從遊船上順回來的那本《春宮玉樹圖》。
　　上官靈燁以書本為證，認真道：
　　“這幾本書上圖文並茂，寫得明明白白，哪有妳這種……這種……妳做得不對，還不讓本宮說？”
　　左淩泉能說什麽？他做的事兒書上就不能寫，寫出來就被九宗封了，沒有證據證明方才的舉止是正常合規的，他只能無奈躺平，回應道：
　　“好吧，我的錯。我按妳說的來，妳說怎麽搞就怎麽搞。”
　　“哼~”
　　上官靈燁見左淩泉服軟，自認找回了些場子，就想以過來人的神態，指導左小友做事。
　　但上官靈燁博覽群書知道的不少，卻沒有實戰經驗，說簡單點就是‘紙上談兵’，不知道各種用兵之法的兇險。
　　她故作鎮定，拿著《春宮玉樹圖》當兵書，讓左淩泉按著那上面行事。
　　但《春宮玉樹圖》是什麽東西？
　　那可不是男女啟蒙之作，而是給長生漫漫無事可做的男女修士找刺激用的。
　　各種奇門詭譎的兵法層出不窮，光是不走尋常路的都不下十幾種，飛天遁地乾坤倒置更是家常便飯，有些左淩泉看得都驚為天人，更不用說讓上官靈燁以身試法了。
　　既然壹身是膽的靈燁這麽要求，左淩泉作為手下將領，自然不能違抗軍令，只能照辦。
　　結果嘛……
　　常言‘自己選的路，趴著也要走完’，上官靈燁本來還想壓著心底的悔意，強行忍過去。
　　結果正面戰場還沒上，上官靈燁就臨陣脫逃了，尷尬來了句：
　　“嗯……這書是隨手撿來的，寫的東西經不起揣摩，還是算了吧。我有點累，不想說話了，妳……妳……唉……”
　　壹切盡在不言中。
　　左淩泉這才拿回帥權，親自指揮兵馬征伐。
　　雖然其間也有些關口難以突入，但在他用兵如神的帥才之下，還是都攻克了……
　　……
　　外面雨勢未停，時間卻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石洞內的紅燭換了壹根又壹根，燃盡的紅燭，在石壁上留下了壹串兒燭淚。
　　狹小石洞裏，殘存著溫香的味道，地上鋪上了壹張紅毯，除此之外，還有兩束剪短的長發，以紅繩綁在壹起。
　　上官靈燁換上了壹套新的裙子，裙子顏色換成了紅色，以金鳳為裝飾，華美中帶著喜慶。
　　昏黃燭光下，上官靈燁閉著雙眸，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反正許久不見動靜，只有臉頰上壹直遺留著紅暈。
　　左淩泉靠著石壁坐著，已經穿戴整齊，本來也想和上官靈燁壹樣，換上紅袍子。
　　但他壹個男人家，再騷包，也不可能在玲瓏閣裏隨時帶壹件兒紅衣裳，因此穿的是黑袍，黑紅相配，也不算失儀。
　　左淩泉不清楚靈燁是真在睡覺，還是不好意思醒來，無論是哪壹種，他都不好貿然把她搖醒，在身側安靜坐了片刻後，想了想，從玲瓏閣裏取出了壹個劍匣。
　　劍匣只是尋常木料打造，上面並沒有太多花紋裝飾，已經許久未曾開啟。
　　左淩泉把劍匣橫放在膝上，劃開匣蓋，裏面躺著壹把斷成幾節的單鋒鐵劍。
　　鐵劍是他在青合郡家中時，請名師鍛造，後來在棲凰谷斷掉了。
　　劍客對隨身佩劍都有感情，這就好比壹個老人家，長年杵著壹根順手的拐杖，上山下河，走過山山水水，手中拐杖既是前行的依仗，也是壹路走來的見證，可以說和身體融為了壹體；如果哪天拐杖斷掉了，心裏難免傷感。
　　左淩泉看了幾眼曾經混江湖時壹直貼身攜帶的佩劍，又把從青雲城得來的墨淵劍取了出來。
　　原本做工精良的墨淵劍，如今只剩下半截劍刃，再也看不到曾經的鋒芒；斷成這樣，哪怕是靈器也修不好了。
　　左淩泉手指抹過劍刃，便能回想起曾經持劍遊歷的點點滴滴——在青雲城殺人奪劍、九宗會盟大殺四方、在灼煙城鬥雷弘亮、在東海上戰萬鬼……
　　上官靈燁第壹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正是他拿到這把劍的時候，事後也都在身邊，可以說這把劍，也是他和靈燁壹路走來的見證。
　　因此，劍斷了也是不能丟的。
　　左淩泉輕輕嘆了口氣，把墨淵劍放在劍匣內，收進了玲瓏閣，又獨自靜坐片刻。
　　外面四野寂寂，可能是實在無事可做，左淩泉轉過頭來，看向了上官靈燁的手腕。
　　手腕上帶著兩個鐲子，壹個金鐲子是玲瓏閣，另壹個翡翠鐲子，是左家的傳家寶。
　　左淩泉掃視翡翠鐲子幾眼後，微微探身，把手伸向鐲子。
　　如此舉動，自然不是想把傳家寶偷回來，送給下壹個姑娘，而是想從玲瓏閣裏，把另壹樣承載美好記憶的東西拿回來，和清婉的放在壹起。
　　只可惜，先不說玲瓏閣有禁制，即便沒有，想從半步玉階的仙子袖子裏拿東西，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左淩泉剛有動作，上官靈燁就微微蹙眉，繼而睜開眼簾，看向了他。
　　左淩泉連忙收手，眼神關切，柔聲道：
　　“醒啦？”
　　上官靈燁眼神本來帶著三分茫然，不過馬上就冷了下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然後從玲瓏閣裏摸出了壹把金剪刀，擡手就抓向左淩泉的衣領。
　　？！
　　左淩泉不清楚剛才還咬牙忍辱的靈燁，為何忽然性情大變。瞧見寒光閃閃的剪刀，只覺某處壹涼，迅速抓住她的手腕：
　　“誒誒！靈燁，妳做什麽？”
　　上官靈燁面如霜雪，就好似被徹底觸怒的九天仙子，用胳臂把左淩泉壓在石壁上，直視雙眼，冷聲道：
　　“敢乘人之危對本宮行不軌之事，我今天不給妳點顏色看看，妳真當我上官靈燁好欺負？”
　　？
　　左淩泉滿腦袋問號，捉著握有剪刀的手：
　　“靈燁……”
　　“靈燁是妳叫的？”
　　“呃……媳婦？誒誒……好，太妃娘娘，妳這是鬧哪出？剛才不還郎情妾意……”
　　“誰和妳郎情妾意？”
　　上官靈燁眸子裏顯出‘悲憤’之色，咬牙道：
　　“妳明知我為了護妳，身受重傷，妳還強行對我行不軌之事，妳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強行？
　　左淩泉都被搞蒙了，和顏悅色道：
　　“別生氣，這怎麽能說強行。我昨天最開始的時候，是有點霸道，但妳也沒反抗……”
　　“我身體有傷，又不能調用天地之力，怎麽反抗？我沒讓妳停手嗎？”
　　“不是，我們中途還坐壹起翻書，妳還指導我怎麽做來著……最後還結發為夫妻……”
　　上官靈燁面不改色，沈聲道：“妳不聽勸阻，不分地方亂親，本宮的清白已經被妳毀了，除了嫁妳還能如何？妳以為妳占了本宮的身子，本宮以後就會對妳逆來順受、言聽計從？”
　　“……”
　　左淩泉稍微明白了點意思——這不還是在討論彼此的家庭地位。
　　常言‘識時務者為俊傑’，左淩泉很是上道，認真道：
　　“怎麽可能，我絕無此意。修行壹道達者為先，咱們誰道行高聽誰的。”
　　上官靈燁微微瞇眼，覺得左淩泉這話，暗藏反心。
　　不過左淩泉要是哪壹天道行真反超了她，她聽不聽話好像都由不得她，目前來說算是壹個滿意的答復。
　　上官靈燁註視左淩泉片刻，眼神略微軟化，沈聲道：
　　“看在妳初犯的事兒上，饒妳這壹次。從今往後，我說不行的事兒就是不行，妳再敢肆意妄為，下場如此燭！”
　　說著剪刀指向蠟燭，‘嚓——’的壹下，粗又長的蠟燭，變成了兩截。
　　！！
　　左淩泉擡起雙手，示意媳婦別沖動，這可是壹家人的性福根源。
　　“哼~”
　　上官靈燁滿意點頭，剪刀在手中轉了壹圈兒，收回了玲瓏閣，然後把綁在壹起的頭發，也用絹布包好放了進去，起身推開了封堵的土墻。
　　嘩啦——
　　洞口打開，雨聲頓時清晰了。
　　左淩泉了解靈燁的脾氣，沒有在這時候以下犯上開玩笑，起身整理好衣冠，和靈燁壹起走出了洞房。
　　外面依舊大雨傾盆，電閃雷鳴之下，目之所及壹片荒蕪。
　　上官靈燁神色和進來時壹樣平靜如常，但徹底跨越心裏那條線，想再恢復往日的心境難比登天，此時站在石洞口，望著蒼茫天地，看似在尋找方向，眼底卻有點出神。
　　左淩泉取出了壹把油紙傘，遮在上官靈燁的頭頂，柔聲道：
　　“娘子……”
　　“嗯？”
　　“娘娘，現在咱們去哪兒？”
　　“去找團子，壹天沒吃東西，它估計餓壞了。要是真餓瘦了幾分，以後見到靜煣妹子，不好交代。”
　　“好，聽妳的。”
　　左淩泉笑了下，雨傘遮在二人頭頂，壹起往山野間行去。
　　上官靈燁雙手疊在腰間，步履盈盈走在前面，猶如出來踏青的豪門大婦，背後帶著個跟班。
　　不過走出壹截後，上官靈燁還是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腳步，彼此並肩而行，距離也靠近了幾分。
　　“雨傘有點小，別多想。”
　　左淩泉心知肚明，自然沒有蠢到，從玲瓏閣裏再掏壹把雨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