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說婆娘婆娘就到

　　湯靜煣正抱怨著，發現左淩泉眼神看向她腹下腿間，也低頭看了看：
　　“妳看什麽呢？”
　　“咳——看團子。”
　　左淩泉頓時回神，掃開了雜念，認真道：
　　“湯姐不用擔心，我覺得吧，即便真變成了鳳凰，如果是人形，也不會渾身長鳥毛……”
　　“長什麽毛都不行。”
　　湯靜煣氣鼓鼓的，瞪著眸子道：
　　“我就是人，不是妖怪，活了二十多年，忽然變成鳥，我圖個什麽？”
　　左淩泉思緒有點亂，他稍微梳理了下，把話題拉回原點：
　　“湯姐不是說，那鳳凰就是妳嗎？”
　　湯靜煣抿了抿嘴，仔細琢磨了下：
　　“我也弄不清楚，反正我不是鳥，但那鳳凰和我很熟，應該是我的東西。那個婆娘，把鳳凰搶走，好像給吃掉了。”
　　“嗯？”
　　左淩泉壹楞：“湯姐怎麽知道？”
　　湯靜煣搖了搖頭：“我也不曉得，就是前兩天，腦子裏忽然多了些東西，好像看到自己飛來飛去，然後就跑到那個黃衣裳女人的身體裏去了，那地方……嗯……好像是壹座很高的山，有個宮殿飄在天上，那女人就坐在裏面……”
　　左淩泉和聽天書似的，他琢磨了下，問道：
　　“然後呢？”
　　湯靜煣眼神很是惱火：“然後就沒了呀，好像被吃幹抹凈了。不過我感覺那只鳳凰還在，只是被關起來了，那個死婆娘，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的鳥搶走……”
　　左淩泉相信湯靜煣的話語，不過那種級別的真仙人，他此時還沒辦法。瞧見湯靜煣和團子都有點委屈，他安慰道：
　　“湯姐人沒事就行。我知道那個人是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我修行到壹定境界，到時候把鳳凰搶回來就是了。”
　　湯靜煣其實也知曉很難拿回來了，她也只是心裏氣不過，和左淩泉抱怨。見左淩泉誇下海口，她轉過眼神，有些沒好氣地道：
　　“妳以後不準瞎逞強，壹只破鳥罷了，沒了就沒了，那個死婆娘看著就厲害，妳別亂招惹是非。”
　　左淩泉呵呵笑了下：“我自有分寸。再厲害也是人，現在拿不回來，以後總有壹天能拿回來，湯姐的東西，豈能讓人隨便搶……搶……湯姐？”
　　左淩泉正說話之間，忽然發現面前氣鼓鼓的湯靜煣，表情定住，眼珠微微晃動，水潤雙瞳之內，出現了金色的微光，很是親切的表情，也慢慢發生變化，逐漸冷了下來。
　　？！
　　左淩泉有些莫名其妙，但這份莫名其妙，很快就變成了心驚。
　　只見原本小家碧玉似得湯靜煣，隨著雙瞳中金光閃動，氣質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溫柔親和的氣息壹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雄踞九天之上的浩然於縹緲，明明近在眼前，卻好似身高萬丈的神祇，屹立在壹只螻蟻面前。
　　等到雙眸中的金光消失，眸子依舊是那雙眸子，但神色天壤之別，就好似雙瞳之間，藏著瀚海星海與萬裏山河，穿透力極強，帶著壹股睥睨眾生般的壓迫力。
　　左淩泉僅僅是驚鴻壹瞥，心中差點驟停，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被這道眼神震懾了心神；他根本沒法與這雙眼睛對視，但同樣沒法移開眼神。
　　女子還是保持著湯靜煣的姿勢，側坐在左淩泉的床邊，不過腿間的團子，已經驚恐的瑟瑟發抖，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飛了起來，鉆進了被褥下面，連叫都不敢叫壹聲。
　　等眼底的金光完全消散後，女子站起了身，居高臨下，如同在萬丈高空，俯視著左淩泉：
　　“是嗎？”
　　這句話，顯然是在回答左淩泉那句‘現在拿不回來，以後總有壹天能拿回來’。
　　左淩泉根本沒法動彈，眼睛都只能隨著女子的目光移動，他咬牙想動壹下，但卻發現面前的女子，雙眸微微壹瞇。
　　下壹瞬間，左淩泉便感覺整個世界，就只剩下那壹雙深不見底的雙瞳。
　　瞳孔在眼前無限放大，裏面倒影出星河與山海，向他壓了過來，只是壹瞬間就將他吞噬其中。
　　之後，左淩泉就處於了壹種奇怪的狀態，腦海中回想起在棲凰鎮搏殺的壹幕幕。
　　這些記憶近在眼前，他卻不是身處其中，而是如同第三人般，看著自己在與許元魁搏殺。
　　每壹劍、身上的每壹道氣息流淌、甚至每壹個眼神，都完完全全地盡收眼底。
　　回憶的速度極快，左淩泉未曾察覺，便又往前追溯到了和吳清婉雙修的當晚。
　　他躺在石臺上，蒙著眼睛，卻能親眼瞧見吳清婉磨磨蹭蹭地坐在身上，有些疲憊的用手兒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再往前，他站在棲凰谷的竹林中，往前刺出壹劍又壹劍。
　　然後他回到了青合郡的左家大宅，規模龐大的宅院中，擺放著無數壞掉的木頭人。
　　年不過十四五的少年郎，手裏拿著鐵劍，氣喘籲籲，咬牙往前刺出壹劍又壹劍，壹劍比壹劍快，哪怕累癱在地，也要咬著牙爬起來，刺完今天的最後壹劍。
　　時間回到十壹二歲，只有成年男子齊腰高的孩童，手裏拿著鐵劍，往前刺出壹劍又壹劍，比十四五歲時要慢上許多，但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動作也沒有絲毫變化，堅毅得讓左淩泉自己都覺得心驚。
　　之後是九歲、八歲……五歲、四歲……
　　每壹年、每壹月、每壹天，都在重復著同樣的過程。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時間，就好似壹臺只會往前出劍的機器，唯壹變化的只是鐵劍變成了木劍、出劍的速度隨著年紀變小越來越慢……
　　左淩泉看到了曾經的每壹天，但每壹天都好似是同壹天，看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枯燥到了極點。
　　記憶終有盡頭。
　　在同樣動作重復十四年後，只有三歲的小娃娃，停了下來。
　　那是壹天下午。
　　三歲小娃娃，趁著看管的俏麗丫鬟不註意，偷偷跑出了房間，找了壹把柴刀，來到了院子裏，砍倒了壹棵小樹。
　　三歲小孩，力氣太小，足足砍了壹刻鐘，才把手腕粗細的小樹砍斷。
　　之後小孩把樹拖進了屋裏，用有點重的柴刀，壹點點地削掉樹皮，將結實的小樹，削成了壹把兩尺長的木劍。
　　小孩握住了木劍的劍柄，拿在手上看了壹下，黑亮的眸子，眼神灼灼！
　　有些人練了壹輩子劍，也是隨波逐流，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遠。
　　同樣有些人，第壹次握住劍柄，就知道自己終將站到世界之巔。
　　小孩屬於後者！
　　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
　　左淩泉回過神來，所在之處還是床榻，身段兒豐潤的湯靜煣依舊站在眼前，身形筆直，鼓囊囊的衣襟挺起，就好似兩座這輩子都難以逾越的高峰。
　　女子望著左淩泉，微微點了下頭：
　　“毅力不錯，看來有些機會。”
　　這句話同樣是在回答那句‘以後總有壹天能拿回來’。
　　左淩泉發現自己能動了。
　　女子眼神太過銳利，僅僅是直視便讓人覺得神魂都在刺痛，但左淩泉卻沒移開目光。
　　左淩泉踉蹌了下，眼底顯出怒容：
　　“妳是什麽人？”
　　女子神情平淡，回應道：
　　“死婆娘，妳不是聽她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