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決定讓瑾培留在我學校住壹晚之後，我因為惶恐而幾次想改變註意讓他回去。即使我怨他，怕他，可是那積澱了１８年的親情亦不是壹朝壹夕就能蕩然無存的。他這麽晚回去如果路上出了什麽事，我負不起那責任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我告訴他我們學校規定女生宿舍不能留宿男生，所以讓他去學校招待所睡壹晚，明天買票回去。他沒表示反對，我松口氣。我們吃完飯時是８點多，他說現在去招待所太早了，讓我帶他逛逛學校。我們學校還挺大的，散步壹趟要花１個小時，消化消化也好。
　　邊走我邊向他介紹學校的建築，當然和他們Ｚ大不能比，可是除了這個我也不知道該向他說什麽好。走著走著，他靠近了點，順勢牽著我的手，很像我們小學時壹起回家的情景。不管刮風下雨，我們牽著手上學放學，遇見熟人便齊聲打招呼，叔叔阿姨叫得很甜。直到四年級後我有了要好的朋友，就不再和他壹起上學放學了，但往往壹回頭，都可以看見胖乎乎的影子默默跟在我們後面。
　　多年之後重新牽手，他的手變得陌生得很，肉乎乎的小手變大了，張開可以把我整個拳頭包住，手指長而有力，忽然改成十指交握時我怎麽也掙不開。
　　牽手之後我不再說話，簡直是被他拖著壹樣往前走。校園裏情侶很多，走路的時候也互相牽著手，勾肩搭背的也有，在暗處親熱的也有，我們最普通不過，沒有引來什麽特別的註目，這讓我稍微好過壹點。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是不是多親密都不會被冠上“傷風敗俗”的帽子？
　　身在異鄉而避免不了的孤獨，佳節倍思親的情緒，身邊忽然有了壹個親人，並且還有類似於情人的曖昧關系，那感覺，是壹顆奇異的果子，各種滋味都有。
　　來到校園盡頭的小橋，我們停了下來，涼風習習吹著我額前的流海，他不願放開我的手，我偏過頭不看他。河邊的樹蔭下也有不少親熱的情人，旁若無人地調笑親吻，偶爾路過的人看見了也當沒看見，最多側目壹下就匆匆而過。他移到我身後，從後面抱著我，我本能地反抗了兩下，最後放棄。我不說，他不說，這裏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只是自己心裏過不起而已。他壹有如此親近的行為，我的心裏就免不了天人交戰，矛盾和掙紮，對與錯的論爭，該和不該的徘徊，親情和愛情的界限，以及壹種罪惡感和隱藏在罪惡感之後的快*感。
　　他撩開我披在身後的長發，把唇貼在我頸邊，癢癢的，我說妳不要這樣，他回答小薇我想妳，聲音低柔，觸及我內心壹處柔軟的角落。他收緊手臂圈緊我的腰，另壹手的拇指開始輕輕摸著我的唇，我偏頭躲了壹下，他擡起頭，壹個輕吻落在我唇邊。
　　@奇@我的手機忽然響起，我如釋重負伸手去口袋掏，來電顯示上的“媽媽”兩個字，讓我背後壹涼。我推拒他摟著我腰的手，可是沒有推開，在他更加緊密的懷抱裏接起來自家裏的電話，心跳加速。
　　@書@媽媽只是問了問我在學校的情況，十壹不回家會不會孤獨什麽的，讓我有空出去逛街買點東西。換爸爸接的時候，他很直接地問瑾培有沒有說要過來看我，我毫不猶豫說了慌，回答他沒有，又虛情假意問了爸爸瑾培在學校裏怎麽樣之類的，爸爸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的兒子正抱著他的女兒，就在後面聽著我們的對話。
　　@網@掛了電話之後我心裏難過得要死，說實話就讓爸媽擔心痛苦，說假話又覺得對自己過意不去。他從我手裏抽出手機，翻看著裏面的內容，我想起裏面有好多短信都忘記刪，其中就有賈路的，問我十壹能不能壹起出去逛街。毫無疑問，這些短信逃不過瑾培的眼睛，他拿到我手機的第壹個動作就是去看我的收信箱，發件箱，然後看通話記錄。把手機還我之後，他什麽也沒問，放開我靠在壹邊。
　　“小培……”我拉了壹下他的衣角。
　　“真可憐……”他冷笑著。
　　我問：“誰可憐？”
　　“那個叫賈路的小子。”他搭著我的肩，凝視著我，“他不知道妳允許他追求的唯壹原因是——他不是妳弟弟。”
　　他好像道破了什麽，我對他耿耿於懷的唯壹原因恐怕就是——他是我弟弟。但我如何也想不通，親人之間也存在欲念的話，家庭會變成什麽樣子。這個社會不容許的事情真多，即使是兩個年齡相差巨大的男女結合，也會引來許多好事之徒的議論，更不用說這對男女之間還有什麽血緣或是輩分之間的特殊關系。許多人對這種事情感到鄙夷，歧視，就算他們中有壹部分人能接受同性之間的愛情，對於血緣，他們卻覺得骯臟。但時間倒回幾千年，埃及王室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正，往往都是近親通婚，兄妹、姐弟之間的婚姻被視為是絕對的純潔。
　　“如果妳和我毫無血緣關系……”我深吸壹口氣，想撇開姐弟的身份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男人的時候，他擺壹擺手，板著臉說：“別做不合實際的幻想，我們就是姐弟，妳必須認清這個事實，否則妳會更加痛苦。”
　　我被他壹席話挫敗，心亂如麻，他壹把將我摟住，在我耳邊低聲說：“無論我抱著妳，吻妳還是和妳做更親密的事，妳都要時刻記住這是妳親弟弟，妳不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好嗎？”
　　“住口！”我捂住耳朵。
　　“小薇……”他又像上次壹樣將我困在雙臂之間，目光灼灼，像極了伊甸園裏引誘夏娃犯罪的蛇，向我吐著劇毒的紅信子，“想想看，他們都知道我們是姐弟，爸媽在千裏之外擔心著我們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可是呢，我們倆在這裏，在這個沒有人知道我們身份的地方……”他的唇漸漸下壓，吻住我，我像中了魔咒，在接觸到他溫熱柔軟的唇時，渾身竟是壹陣罪惡的顫栗，犯罪的快*感，心裏想——這個人是我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們在沒人知道我們身份的地方接吻……快*感，從被引誘著犯罪到主動犯罪，無以名狀的快*感升騰在體內，原來我們畢竟流著同樣的血液，對同壹種犯罪竟也有同樣的興趣和感受。
　　攝魂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我攀著他的肩膀，背靠著橋上冰冷的大理石，在唇舌的輾轉中不斷沈淪再沈淪。
　　犯罪是壹帖以鴉片來治病的藥方，難以戒除，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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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奇妙地，自從那壹晚後，我對瑾培不再懼怕，但是對於他偶爾的親熱我能躲就躲，能推就推。我想，那時的我，在心理上還是不能那麽快接受更深層次的接觸。瑾培也沒有再像在火車上那樣脅迫我，還跟我說那次他完全是嚇我，就是喜歡看我嚇得縮成壹團拼命求他的樣子，同時也是在表明他的態度。
　　要說我唯壹受不了的還是他陰晴不定的表情，我答應他讓他留到長假過完後再回學校，他滿意地摸我的頭，下壹秒卻因為賈路發過來的壹個短信馬上變臉，比翻書還快。
　　長假過完，我的生活又回到原點。對於賈路，雖然瑾培認為他不成氣候，夠不成威脅，叫我別那麽快拒絕，留著他幫我做點事也好，但我不好意思無緣無故利用別人，最終拒絕了他的殷勤追求。讓我煩惱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語氣太委婉，賈路並沒有放棄。
　　小鄭對我的態度收斂了壹些，可有時候還是有點小矛盾，我盡量忍住，聽到些不好聽的話也當耳邊風，說服自己不要去吵，不要去吵。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人際是不是都是忍出來的，妳忍我，我忍妳，表面壹團和氣，內心冷漠無比。有壹次看了日本剖析人性的電影《大逃殺》，舍友們都覺得太血腥，而我認為那是壹部真正的恐怖片，它讓妳看見了什麽是人性——當妳和朋友或是陌生人困在壹個島上，必須將別人全部殺死才有可能自己壹個人獲救的時候，妳會拿起屠刀還是坐以待斃？看完之後我覺得，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在那種情況下，或許只有妳的親生父母才不會將屠刀指向妳，而妳會將屠刀指向他們嗎？和我壹同出生的瑾培，他又如何選擇？
　　瑾培壹個月來看我壹次，同學們都說我們姐弟感情太好了，幾個朋友還半開玩笑半真心地問我能不能把弟弟介紹給她們認識認識，發展發展感情？我跟她們打太極，她們說我小氣。
　　１２月和１月，我們倆都要考試，暫不能見面，也很少聯系。想到考完試回家過春節，又不知道要被爸媽如何分開，我心裏是壹陣無奈。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爸媽不要再為小培對我的感情而痛苦，尤其是千萬別被他們發現我和小培的曖昧。盡量隱瞞，為的是他們不受傷害，我心裏盤踞的罪惡感也沒那麽濃。
　　考完最後壹科，明天就可以啟程回家，我興奮地打了個電話回去。爸媽都很高興，我試探著問今年是不是壹家人壹起過年，他們說那是當然，我心想是不是爸媽太久沒見我們了，所以破天荒地沒有將我們分開。
　　“小培什麽時候回家？”我明知故問著，如果我不問，反而顯得不正常。
　　“比妳晚兩三天。”媽媽的語氣很輕松，告訴我說：“聽說他在學校有女朋友了，考完試多陪女朋友兩天才能回來。我和妳爸不反對妳們在學校裏談戀愛，妳……”
　　我的微笑瞬間消失，以前我都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像翻書壹樣變臉，媽媽後來說了什麽，我壹句也沒聽見。
　　瑾培有女朋友——所以，爸媽才讓我們姐弟壹起過年……